嘎魯桑姆:唐卡中的“只此青綠”,學問大了!

發(fā)布時間:2024-12-02 09:11:50 | 來源:道中華 | 作者:嘎魯桑姆 | 責任編輯:

“唐卡為什么都長得差不多?”

“唐卡就是畫神佛嗎?”

其實,唐卡畫面中低調(diào)的山水背景也有著大學問。

▲故宮博物院藏秘密佛(即密集金剛)唐卡。(圖片來源:故宮博物院官網(wǎng))

我們經(jīng)??梢栽诿闾?、勉薩、噶瑪噶赤以及欽孜等主流唐卡畫派的作品中,看到“青綠山水”的元素,這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青綠山水畫”。

其實,這并不是一種巧合,唐卡背景中的青綠山水與國畫中的青綠山水畫確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局部。畫作設(shè)色和用筆上繼承了傳統(tǒng)的“青綠法”,是中國古代大青綠山水畫的巔峰之作。(資料圖)

01 “青綠山水”的藏地之旅

唐卡中的“青綠山水”是如何出現(xiàn)的呢?

這就需要提到15世紀左右出現(xiàn)的勉唐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勉拉頓珠。

勉拉頓珠出生于西藏一個叫作門當?shù)牡胤剑ìF(xiàn)山南市洛扎縣門當鄉(xiāng)),他成家不久后就因與妻子不和離家出走。在游歷途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繪畫的喜好與天賦,從此開始了四處拜師學藝的旅途。

傳說在此期間,勉拉頓珠偶然看見一幅叫作“甲栽欽布”的中原絲織卷軸畫。一見到這幅畫,勉拉頓珠就喚起自己前世在中原做畫師的記憶。

此后,勉拉頓珠在其所繪唐卡背景中加入了“青綠山水”的元素,這也成為勉唐派風格成型的重要契機。

▲釋迦牟尼師徒三尊,勉拉頓珠真跡。(圖片來源:卡朵藝術(shù)微信公眾號)

早在西藏本土繪畫流派產(chǎn)生之初,“青綠山水”的元素就出現(xiàn)在了唐卡中。這種審美取向與明代出現(xiàn)在西藏的中原絲織唐卡密切相關(guān),而這些唐卡卷軸畫則是通過明朝皇帝的封賞流入藏地。

明朝時,中原與西藏地方之間就保持著非常頻繁的藝術(shù)交流,而這種交流主要通過地方與中央的貢賜關(guān)系達成。

根據(jù)《明實錄》等史料記載,明朝授封三大法王時,賜予了來京授封的法王大量禮物,其中藝術(shù)品是非常重要的一項,聞名遐邇的“普度大齋長卷”“明永樂織錦唐卡”就是這一時期進入西藏的。

▲普度大齋連環(huán)長卷(圖片來源:《寶藏:中國西藏歷史文物》第三冊)

清朝時期,中央政府與西藏地區(qū)在藝術(shù)品上的流動也十分頻繁,清朝宮廷還特別設(shè)立了“中正殿畫佛處”,進行唐卡和佛畫像的繪塑。歷代達賴喇嘛傳記中都記載了,卷軸畫與造像是最為常見的“禮物”。

明清時期,“青綠山水畫”成為中原主流繪畫風格,“青綠山水”也隨著這些禮物進入西藏,成為西藏本土藝術(shù)家臨摹的范本,對西藏本土繪畫流派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之后,西藏本土繪畫流派之間又通過拜師學藝、臨摹畫作等方式,形成了深刻的互動與交流。

勉薩畫派就是在吸收勉唐、噶瑪噶赤、欽孜等畫派風格特征的基礎(chǔ)之上,結(jié)合中原“青綠山水畫”技法而產(chǎn)生的一個獨立繪畫流派。

02 意境,還是意境!

西藏各大畫派之間的相互借鑒、中央王朝與西藏地方之間持續(xù)不斷的“禮物流通”,以及西藏與中原地緣上的親近性,共同造就了“青綠”背景在西藏唐卡中的不斷深化。

▲噶瑪噶赤畫派的觀音唐卡。(資料圖)

其中,噶瑪噶赤畫派對“青綠”意境的演繹將西藏唐卡的藝術(shù)性推向了又一個高峰。

區(qū)別于其他繪畫流派中多見的“平涂”式技藝,噶瑪噶赤畫派的畫師極其擅長使用“渲染”,對“水”出神入化的運用使畫面呈現(xiàn)出清透的呼吸感,而散點透視的方法又進一步豐富了畫面的層次感。

噶瑪噶赤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南卡扎西曾以中原絲織唐卡“也巴熱哇瑪”十八羅漢絲絹卷軸畫為范本,吸收其中山水花鳥的繪圖技巧而繪制了23幅唐卡作品;在賦色方式上又受到著名的“哈利瑪長卷”影響,而這幅長卷正是用淡彩技法繪制而成的。

“明暗渲染”的繪畫技法與散點透視的方法皆得益于對“青綠山水畫”的吸收和借鑒。

西藏唐卡得以營造出幽深的意境,完成了從描繪“形”到演繹“意”的精彩轉(zhuǎn)化。

畫師對意境的表達欲望提升了西藏唐卡的自由度,這尤其體現(xiàn)在噶瑪噶赤畫派幾位代表性畫家的作品當中。

▲噶瑪巴·曲英多吉(圖片來源:《圖像·文本與敘事:西藏昌都嘎瑪嘎赤唐卡》)

十世噶瑪巴·曲英多吉是該畫派歷史上的傳奇畫師,被認為是將中原“青綠山水畫”的題材與技法運用到極致的一位畫師。

因為時局動蕩,曲英多吉離開家鄉(xiāng)輾轉(zhuǎn)來到云南。

▲噶瑪巴·曲英多吉作品(圖片來源:大陽藝術(shù)公眾號)

云南民族眾多、文化多樣,曲英多吉的繪畫作品也呈現(xiàn)出多元文化融合的特點。其作品中不乏云南當?shù)氐膭又参?、樓閣建筑等元素,人物的衣著打扮也與傳統(tǒng)藏族服飾不同。

空曠幽深的背景中點綴以山石草木,淡雅清麗的用色與沒骨技法(一種國畫技法,不用墨線勾勒,直接以彩色繪畫物象)的熟練使用,使其唐卡作品中“青綠山水”的意境更勝。

噶瑪噶舉派活佛、繪畫造詣頗高的司徒班欽,則在使用青綠兩種主色調(diào)的基礎(chǔ)上加入了“金”,即用泥金勾勒山水、樹木與建筑,將中原“金碧山水”的技法融入唐卡的繪制中。這種繪制技法使畫面背景中的山石草木更具空間感與層次感,呈現(xiàn)出一種輕快的寫意之感。

03 山水里的故事,要慢慢講

“青綠山水”在唐卡中不僅僅是裝飾。唐卡所講述的故事,就藏在這山石樹木、云霧草地之中。

受“青綠山水畫”的影響,唐卡背景利用散點透視的方法將背景有限空間無限擴大,加之唐卡畫師高超的繪畫技藝,使畫面背景中足以容納任何經(jīng)典藏文化傳記或故事題材。

比如常見的《如意藤本身傳》《宗喀巴傳》《十八羅漢》以及《釋迦牟尼十二宏化》等題材,皆可通過“移步換景”的手法巧妙地融入山水背景之中,從而以單幅唐卡或組圖唐卡的方式講述生動完整的故事。

▲《如意藤本生傳》之二(圖片來源:《圖像·文本與敘事:西藏昌都嘎瑪嘎赤唐卡》)

為了將故事連貫地呈現(xiàn)于畫布之上,畫師需要像導演一樣對故事進行拆解與選擇。在保證情節(jié)連貫性的基礎(chǔ)上,挑選出一些重要的情節(jié)片段,一般按照順時針的順序排布在背景當中,而畫面中的山水與云霧則起到對情節(jié)與時空的分割作用,極大地拓展了畫面對不同繪制主題的容納空間。

▲《如意藤本生傳》之三(圖片來源:《圖像·文本與敘事:西藏昌都嘎瑪嘎赤唐卡》)

由司徒·卻吉迥乃和嘎瑪·嘎雪共同繪制的23幅《如意藤本生傳》套題唐卡,就是十分常見的傳記唐卡繪制形式。

這套唐卡繪制了釋迦牟尼成佛以前累世積德的108個故事,每幅唐卡根據(jù)故事情節(jié)的復(fù)雜程度不同,可容納三到九品故事。

▲釋迦牟尼生平圖(局部)(圖片來源:《中國工藝美術(shù)大師娘本口述史》)

比如,套題唐卡中的第二幅(《如意藤本生傳》之二)就分別繪制了明耀王本生、國王華叢本生以及寶頂國王本生三個故事。

畫中的云彩、山脈與河流成為區(qū)分不同故事的分割線,云彩的動線與河流的走勢使畫面的轉(zhuǎn)換更加連貫,表現(xiàn)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構(gòu)圖形式。

在借鑒和吸收中原“青綠山水畫”技法與題材的過程中,藏族畫師巧妙地將本土神話與佛傳故事融入其中,創(chuàng)作出了既融合漢藏藝術(shù)特色又符合雙方審美意趣的作品。這些作品深刻展現(xiàn)了漢藏地區(qū)文化藝術(shù)長期且緊密的交流與交融。

(來源:道中華,作者嘎魯桑姆系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民族學專業(yè)2023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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